天河里的新广州

一个千年商都，似乎从它最繁华商业中心写起最为合适。在天河，那个由正佳广场、天河城、天环广场、太古汇构成的，被人们戏称为“天河F4”的商圈，就是这个以商业著称的城市的心脏地带之一。

(相关资料图)

在距离荔湾、越秀深处的老广味过于遥远的这里，广州文化与现代社会碰撞、互迸、相融、相生，在这块几十年前的荒地上孵化出了属于千年商都与现代化都市的新广州文化。

从这些建筑物的外表上看，很难看出里面竟是整个城市客流量最大的商场。几栋建筑的样子，自我记事时就是这样了。红色的砖最是耐得住时间，许多学校、博物馆常常都有栋红砖楼，饱经风霜的外表搭配时间长河中的名人轶事，以示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这样的风格放在现代化的商场中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在追求前卫、时尚的现代化都市里应该是要被避讳的，但不知为何，正佳广场的外墙就用了这与时尚毫不沾边的红砖。

这栋朴素、甚至有点过时的红砖建筑于车水马龙里驻立了十余年，广州人从未因为它陈旧的外表对它有过厌弃，甚至也无人觉得这不起眼的红砖建筑在这熙熙攘攘的商业心脏带有何不妥。与正佳建成年代相近的天河城也延续了这种风格，灰灰的外墙四四方方，没有什么设计感可言。可能也嫌纯灰的颜色过于单调，于是就在外墙上加了几朵在当时的审美看来颇为靓丽的花，一到晚上就大红大绿地亮着，倒是与流光溢彩的商圈映衬得格外热闹。

若是在白天，就不大经得起细看了，灰扑扑的灯管与铁丝缠绕着，让人不禁怀疑这年代久远的产物还能否恪尽职守地工作下去。可是近20年的光阴里，它总是如期点亮，如期盛开，好像有什么神奇的魔法，教人忘了它的“俗气”。诚然，这个商圈也有极具超前设计感的建筑，成片的玻璃幕墙，高耸的写字楼，金铜色的穹顶，洁白的大理石，这里是时尚的前沿，这座城跳动的心脏，可同时也有着默然的红砖墙、来自上世纪的廉价LED，新与旧共同照亮这一方小小的天地，融入属于广州的夜里。

建筑间穿行的人也格外有意思。这里有妆容精致、打扮入时的俊男靓女，也有穿着肥大的T恤、吸溜着洞洞鞋或是拖鞋的身影，还不在少数。素面朝天的人穿着简单的休闲装，踩着拖鞋，走出与高跟鞋不遑多让的“哒哒哒”声，把随性的自由带进了这个紧绷的商业中心。不论是精致的装扮，还是简朴的穿着，都不会让人们多看你一眼，这里的人眉宇间总是平和地舒展，挽着同伴的胳膊，慢悠悠地穿梭在各个店铺里。

商场里的店员对客人的打扮也不甚在意，什么样的服饰，什么样的状态，什么样的人，在这里都是被欢迎的。太古汇作为一个专卖奢侈品的商场，在建立之初着实把广州人吓住了。犹记得当时在它的门口看到过有趣的一幕，几个年轻人站在装修高档的大门前，互相推让着：“您先进去”“不，还是您先进去”。最为好笑的是，彼时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T恤裤衩大凉鞋，看起来是想用广州人的“战衣”，征服这个骄傲的高级商场。几年过去，走进太古汇，你会发现广州人还真的把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逛成了广州的样子。

拖鞋在一行行亮着光的、唬人商标的注视下理直气壮地踩出了比高跟鞋更强大的气势。捧着杯奶茶在店门口排队闲聊，谈笑间仿佛是什么新型的广州早茶。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逛得起奢侈品店，学生气的女孩冲着书店来，有些年纪的主妇们爱逛超市，人流量最大的，还属那一圈的餐厅。不仅是在太古汇，在正佳、天环、天河城以至于广州的每一个商场里，最热闹的肯定是餐饮的楼层。

广州人对吃的热情，远在服饰箱包之上，出来逛街可以不买东西，但一定要吃到那一口。一到饭点，甚至还没到饭点，许多店铺门前必然会排起长龙，迟来的人也不会被攒动的人头吓到，淡定地接过牌号，找个位置开始等待，伸长了脖子馋着食客桌上的美食。一时间叫号声、交谈声、音乐声此起彼伏，实不辜负这一句“食在广州”。

这一片也不全是商场与高楼，一街之隔，就是“大隐隐于市”的居民楼。这里的楼房并不高级，已经有了些年代，墙皮脱落，窗框有了锈迹。多少受一点旁边商场的影响，一些奶茶店、咖啡厅、甜品店开在了小区的一楼。

但这里的氛围与“F4”的热闹截然不同，一转进去，好似走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是平和、安静的，猛吸一口气，就能嗅到广州的烟火味。老字号凉茶铺前排的不仅是刚从隔壁逛完街的时髦男女，还有刚下班风尘仆仆的上班族、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

在小区里走一走也是可以的，对面商圈的喧嚣打扰不到这里的日子，下来锻炼的老人，玩耍的孩童，没什么生意就坐在摇椅上侃大山的精品店老板，粤语高高低低的腔调交织着，散入还未发冷的晚风里。

在马路的另一头，是一个又能令外地人讶然的场所——体育中心。它现在的样子和20世纪80年代的老视频里没什么两样，白外墙的场馆绕成一圈，外面是健身跑道，前两年重新粉刷过，红色的内圈、蓝色的外圈，煞是好看。

这跑道上总是热闹的，有穿着运动背心的“运动健将”，有带着孩子晒太阳的父母，有牵着狗的女郎……其中也不乏刚刚从天河商圈里逛完街出来的路人，不知忽然从地下哪个口里“窜”出来，兴致来了也拉着同伴“风驰电掣”上一两圈。最靠近“F4”位置的是一个小广场，这是广场舞阿姨们的胜地，每天傍晚五六点钟，就可以看到领队的阿姨们早早地拉着音响来“霸位”。

广场舞隔壁是放风筝的地盘，天气好时总能看到各式各样的“雄鹰”“飞机”在广场的上空高高低低地挂着，伴随着兴奋的童声，充盈着整个体育中心，为繁华的“F4”增添着不一样的味道。这里的夜是会发光的，往道路两边看，就能捕捉到流动的光。仔细一看，原来是挂在树上的灯饰，造出了一方“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高高低低的宛如垂星瀑布，和远远近近的灯火相互映衬。

骑车穿过的话，只能瞥见晃晃荡荡的光晕剪影，晚风挟着细碎的低语在耳边呢喃，得以在安静的城市灯火里自在如风。暮色的街头下人不多，行人的步调是轻快的，卸下了白天鞋跟锤在石板上“咚咚”的压迫感。

想要走进一个城市，就晚上去它的街头骑骑车吧，不需要踏得多快，就歪歪扭扭地把着车头，拾着眼前的，和天边的暖黄的光，沿途念过每一家店铺的名字，钻进一草一木、一石一砖的脆弱与永恒里。

不论是朴素的建筑、朴实的行人，还是僻静的居民楼、流光的树，都是在闹市中能够寻得的，广州的自在与美。

老广悠长的韵味环抱着现代化都市，在广州人细碎的生活烟火中流淌着悠长的“新广州之味”，如热闹的、发着光的夜一样，柔软地包裹每一个家乡人与异乡人。